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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水茜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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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水茜2

安室透的表情帶著困惑、混沌和迷茫,但成年人應對突變總歸更冷靜些。見久川埴猶是懵懵的遲鈍表情,他一把拿掉少年握緊的酒杯,裏面的液體已經見底了,然後快步將人推進洗手間去。路上久川埴險些被自己變長的褲腿絆了一跤,而後他楞楞地在變高的洗手臺前懵了半晌,突然領悟到——

他變矮了!

這是第一判斷。而當久川埴撐在洗手臺上努力看到鏡子裏的自己時,他將更為惶恐地發現——

不僅變矮,而且變小了!

年幼的身體、年幼的臉和天真的眼睛,半長的發型通通變短,眼下過勞的青黑也盡數消失殆盡……這是7歲時久川埴的模樣,那時他還不谙世事地呆在父母身旁,試圖就此開啟幸福的一生。

“啊啊,貝爾摩德!”他飛快想起這位始作俑者,甩著變成水袖的襯衫沖出門外,一下把駐留門口的安室透撲了滿懷。

就算以變小前久川埴瘦弱的力氣也根本撲不倒他,安室透穩穩接住懷裏的人,關心、又帶些探聽意外地在問:

“怎麽了?”

“手機給我!”久川埴操著尖銳的童音叫道,急急跑去用餐的地方扯過電話,晃了半天腦袋也看不清上面的人。

酒精和藥物的雙重影響讓他的視野模糊成一片,他一把將手機塞進波本手裏,閉著眼睛指使他:

“最後一個號碼。”

電話過了一會才被接起,而後那邊傳來窸窣的意料摩擦音,讓人能想象起披著浴巾的艷麗女人,夾著手機挑剔美甲的畫面。

“怎麽,親愛的蜜糖?”

久川埴用力地深呼吸幾下,嘗試保持鎮靜。

“天啊!上帝!貝爾摩德!”

——很顯然他失敗了,久川埴的聲音透露出些許崩潰,而貝爾摩德恰好是以此為樂的惡魔:

“難以置信我在你心中的地位與上帝齊平,蜜勒米爾。”

“哦,閉嘴吧,這裏沒有天主教徒。”他沒好氣地質問電話那頭的女人,“你在酒裏加了什麽?”

“……酒?”

也許贈禮的時間已太過久遠,貝爾摩德思考了一會,小心地、帶著更多幸災樂禍地反問:

“哦,是那瓶酒!你喝完了。感覺如何?——以成人世界的心境體驗短暫而美妙的童年時光,你因此體會到了天堂?”

“不。”久川埴飛快地說,他頂著身體和精神上的雙重困頓,一字一頓地強調,

“怎麽解決這個,貝爾摩德?”

“不要擔心。”惡作劇的反應太過平常,貝爾摩德頗感無趣地吹了吹指尖的灰,悠然自得地回答,“是些失敗品而已,或許明天就能恢覆了,不會持續太久。”

“……問題就在這裏。”久川埴疲憊地坐在地上,從安室透手裏抓過手機,把半邊臉貼在同樣大的屏幕上,努力動用最冷靜的語調來談公事,

“明天我正要去見一名肝膽上的外科醫生,朗姆指派的工作,他要求我們‘隨時、隨地待命’……”

“朗姆?你什麽時候這麽關心他了?”貝爾摩德吐出一串輕笑,懶散的語調從聽筒裏傳來,“孩子,這可不是我需要關心的問題。你會處理好的,對麽?你一向如此。”

久川埴沈默下來,挺著暈眩的腦子開始思考解決措施,畢竟貝爾摩德當然不能管這事,朗姆也絕無可能寬容他的工作,一切都只能靠他自己。

他擡起眼看向同處一室的那個情報販子,他表面做出避嫌的姿態站得遠遠,實則恐怕比誰都關心電話內容。

久川埴心裏因此冒出一個全新的想法,他對上安室透故作隨意掃來的眼睛,貓一般狡黠地露出一個微笑。

“最後一個問題。”他舉著電話,格外嚴肅的語調搭配稚嫩的童聲,或許有些滑稽,但久川埴怎樣也不敢輕視這個問題,

“我碰到了你永葆青春的秘密,是吧?告訴我,我不會因此而被滅口……”

“呵呵,你還是這麽可愛,甜心。”貝爾摩得輕巧地笑起來,不作肯定的答覆,卻也並不否認,“不要擔心,有人比你想象的更信任你——”

她意味深長地掛了電話,久川埴心累地扔開手機,擡頭發現那邊的某人還在偷偷摸摸看他,幹脆揮手招他過來。

“所以……為什麽你沒事?”

坐在地上的孩子掀開一側眼皮,露出很不符合這個年齡的疲倦表情。

“……”安室透朝他微笑,一切盡在不言中。他伸出濕漉漉的袖口,浸濕的酒液已經半幹了,在那裏形成一片水漬。久川埴再次長長嘆出一口氣,對眼前人的演技有了進一步的認知。

“實話說,這種程度的防備多少還是有些傷人。”

“保持謹慎是很重要的。”狡猾的情報人員這樣替自己辯解,“蜜勒米爾,我們甚至沒見過幾次面。誠實地說,我自認比貝爾摩德好些,畢竟我最初僅僅停留在把你灌醉的目的上”

“……但我已經把你帶到這來了。”久川埴說,露出些許委屈的表情。

他望向安室透,又像在越過他環視這件安全屋,這裏對他而言本該是最安全、最隱蔽的地方,他卻鬼迷心竅一般將人帶來這裏。

最近發生的事太多,讓他有些失了理智。久川埴突然感到很喪氣,好像他又把一切都搞砸了,琴酒總說他遲早有一天會“對曾經的天真感到後悔”,不得不感嘆他總是對的。可惜他既不是琴酒,也不是貝爾摩德,既沒有冷酷殘忍的決心,也沒有天生精湛的騙術,他實在很想象像這樣的人要怎麽得到那位先生的信任。

貝爾摩德暗示的不正是這個麽?無能的人要收獲領袖的信任,最讓人放心的就是那些勇氣不足、懦弱有餘的脾性,青田誠一郎憑此在組織裏行走半生,而後毫無保留地將這些軟弱缺陷遺傳給久川埴,因此久川埴便傳過了他的衣缽……

許是孩子楚楚可憐的模樣的確引起了安室透罕見的負罪感,他堪稱溫柔地將外套蓋在久川埴打著顫的肩上,舉起雙手道:

“好了,我承認我有些過度戒備,蜜勒米爾……不要哭了,久川埴君。”

他彎下眼角露出無奈的笑,久川埴經他提醒才發現,不知何時淚水又盈滿了他的眼眶——一定是倒退的年齡也倒退了他的忍耐底線,否則他又怎麽會為習以為常的事情落淚,他早就不喜歡哭了。

防備、信任和背叛……組織裏時時刻刻都在發生這樣的鬧劇,久川埴不可避免地想起曾經的那位臥底司機,CIA的探員有像父輩一樣寬厚的脊梁,偶爾也會在久川埴熬夜完成手術時,拎著夜宵來接他,但久川埴照樣在發現一點苗頭後即刻把人扔去了別組。

他這樣對伊森·本堂,波本也這樣對待他,組織裏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就是如此。久川埴毫不客氣地在安室透的衣領上抹去涕淚,說話的時候尚還在哽咽,但看上去已經平靜多了。

“你果真感到內疚嗎?”他眨著哭紅的眼睛。

安室透直覺他馬上要開始報覆,屏住呼吸應是。

“那。”白膩的小手抓住對方衣角,小獸撒嬌似的力度卻讓人無法掙脫。久川埴擡起眼睛,貓一樣的灰色眼睛在一張小臉上攝人心魄地註視著他,安室透聽見他說道:

“那麽,為我做一件事……這件事只有你做得到,波本。拜托——”

孩子扯開嗓音,甜蜜的音色像淬著毒藥的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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